《大腦簡史》高醫大座談評論：〈當我們向欲望說不〉by 陳信吉

[當我們向欲望說不]

謝伯讓基於瀰因（或迷因，但個人較喜歡用瀰字，取其瀰漫擴散卻又沒有明確界線之意）、感官追求與自殺行為而逐漸推導出「生物經過四十億年的演化，大腦已經（或正在）超脫自私基因的掌控」這樣的論述，其論述基礎簡而言之，即是人類能夠做出對基因繁衍不利的行為，例如基因為了讓人類得以生存，會讓人喜歡吃有熱量的食物，而人類偏偏會去吃代糖來「欺騙」基因；或是基因為了讓人類得以繁衍，會讓人喜歡性行為，但人類偏偏懂得用避孕來享受基因「賜予」的快樂，卻又不承擔基因「要求」的責任，至於自殺那就更不用說了，連生命都不要了，當然就是從根本上違反了基因的利益！

然而，就如同我先前所述，吃代糖與避孕最多只能說是人類對基因「掌控」的妥協，而不是真的超脫了基因的掌控，如果人類真的超脫了基因的掌控，那應該要能控制自己吃高熱量食物的欲望，或能自主選擇與無益於繁衍的對象發生性行為，甚至乾脆不發生性行為才是－－「所謂自由，是能夠說『不』！」，這樣的觀點，曾經主修哲學的本書作者應該也不陌生。

所以，要是哪天人類真的能自我克制了，真的能對基因的「掌控」說「不」了，就是真的超脫基因的掌控囉？其實也很難說！因為，基因賦予人類的，可不只是吃高熱量食物、發生性行為等等的欲望，包括人類的理性思考判斷能力，也是基因賦予的（基因賦予能力，內容則由人類去寫，不過有演化學者指出，即使人類被允許撰寫內容，但格式還是被限定的，就如同寫八股文一樣，而非完全自由沒有框架），所以天知道基因到底是比較「希望」你吃高熱量食物吃到肥死，還是比較「希望」你能均衡飲食健健康康吃百二－－我們或許可以這樣想像：人類能夠取得豐富的高熱量食物也不過是現代農業發達之後的事，標準放再寬也不過就幾百年，這也是謝伯讓所舉的瀰因超越基因的例子，因為瀰因變化的速度太快，基因根本反應不過來，但如果同樣的趨勢繼續發展千萬年，會不會高熱量食物對人類的吸引力便會下降，甚至被人類嫌惡呢？

再來，關於性，那就更有趣了！其實要說人類超脫基因的掌控，與其說避孕，還不如說世界各國，特別是已開發國家「無性」越來越普遍的現象－－這個「無性」可不是只有無性夫妻，連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都「性趣缺缺」，視異性交往為麻煩、無必要，讓各國政府對不斷下滑的生育率大傷腦筋。

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現象？抱歉，沒有定論！有可能是後天理智的算計：兩性交往要耗費大量精力，養孩子更不用說，還不如單身一人看網路色情片自慰來得自在；也可能是先天（基因演化）的平衡機制：人口密集又競爭激烈，顯然族群數量過大造成資源窘迫，需要淘汰掉一些。

嗯，誰知道呢？總之，都無法做出「人類已經（或正在）超脫自私基因的掌控」這樣的結論就對了。

最後，自殺也一樣，雖說直覺想像會認為基因應該賦予人「生之本能」才是，但別忘了，自私基因的自私不是針對個體，而是針對群體，所以會不會跟性行為的假設一樣，有個「自我淘汰」機制，凡是承受不住外在壓力的個體，都會有腦部血清素等傳導物質平衡的問題，從而出現憂鬱的情緒與自殺的行為，以降低總體族群的生存壓力？（對原始人類來說，主要的生存壓力就是食物短缺，少一個個體，而且是一個較無法有效為自己為族群取得食物的個體，對族群的生存是有利的。）

嗯，一樣，這只是假設，假設喔～不表示那些人真的是「天生」容易自殺嘿！

[大腦永生的倫理大考]

而在前述幾個論據之後， 謝伯讓又提出了他認為最有力的論據：上傳心靈，或者說上傳大腦，讓大腦可以擺脫基因並獲得「永生」！

當然，這只是一個思想實驗，目前當然沒有，而且應該短時間內也不會有這樣的技術，不過謝伯讓還是認為，只要人們在這樣的思想實驗中能接受這樣的概念，就表示人類（的大腦）確實有超脫基因掌控的傾向。

對此，我同意「永生」是「自私」的極致表現，而去除（受基因掌控的）肉身，也確實是最極端的超脫掌控，換句話說，如果大腦真的夠「自私」，他就應該會想這 麼做，但我質疑的是，是只要有人願意甚至想要這麼做，就表示大腦自私到想超脫基因的掌控，還是得要有更多的人，甚至應該要是多數人都同意某個或部分或全體的人類都能夠上傳心靈才算？

先回到自私基因的概念，很重要的一點是，自私基因的「自私」，不是以個體的角度來看的，而是以群體的角度來看的，所以自私基因的概念，能夠解答人類的利他行為，而且這樣的解答，還不是只有放在某個族群或某個文化下是這樣，還要能有跨族群跨文化的解釋力才能被信服。

同樣的，如果「自私大腦」的概念要讓人信服，也得要有跨族群跨文化的解釋力才行，而絕對不會是只要有部分的人這麼想就能夠當證據。

當然，既然是思想實驗，我們可以先把技術性的問題放在一邊，但，是不是也能夠把倫理議題放一邊？這恐怕不行！因為，如果這樣的論據需要有跨族群跨文化的解釋力，它就必然要經過各族群各文化的「腦」的考驗，它就得要能解釋在這個議題上，各族群各文化的人會怎麼樣做抉擇才行，而這個抉擇，很抱歉，無法跳開倫理議題，因為正如同我前面所述，思考判斷能力也是基因賦予人類的（而且還是人類與其他物種相異的關鍵），所以人類想要超脫基因的掌控，就得拚得過思考判斷這一關，而且還是集體的思考判斷這一關才行！

那麼，對於是否要超脫基因「掌控」，獲得心靈的「永生」，集體的思考判斷會是什麼結果呢？嘿嘿，等這個技術真的有眉目了再說吧！（不過想想「複製人」跟「基改食物」的爭議，這個共識有那麼容易出現嗎？恐怕很難喔！）

2016/10/1 by 陳信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