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January 03, 2007

心靈內容、內在論、外在論、與讀心機

Yoshi 在前文<心靈狀態的內容與讀心機的未來>中有一些有趣的評論,以下一一回應。

一、讀心機的運作不必然需要依賴受試者的主觀口頭報告

首先,設計實驗的時候,我們可以利用「樣式辨識」(pattern recognition)的方法來辨識這些機器所測量到的不同的血氧濃度變化模式。當需要辨別的對象只有兩種時,就更簡單了,例如,先呈現100次垂直線段給受試者看,並收集100次的血氧濃度變化模式,然後再呈現100次的水平垂直線段給受試者看,再收集100次的血氧濃度變化模式,接著弄個算程(algorithm)出來,把這一共200組的資料做線性的區分(非線性也無妨),分成A跟B兩群就可以了。那麼以後只要腦中再出現A類型的血氧濃度變化模式,我們則可以推測出受試看到的是垂直線段,出現B類型的血氧濃度變化模式時,我們則可以推測出受試看到的是水平線段。

依照上述或類似的方法,我們可以完全無需依賴受事者的主觀口頭報告。我們只需要先收集一堆腦反應(一堆對應到不同外界刺激的不同血氧濃度變化模式),接著餵給機器去找出線性區分的算程,以後只要套用這個算程,就可以知道某個未知的血氧濃度變化模式會對應到哪一種外界刺激了(跟訓練神經網路的方式一樣)。

二、讀心機的運作不必然需要預設強烈的內在論

另外,我個人是認為,即使大腦沒有乘載「完整」的心理內容也沒關係,只要乘載了「部分」的心理內容或許就足夠讓讀心機運作了。例如,人類有辦法從部分的有限資訊中,推測出完整的資訊來,像是看到部分的人臉就知道是哪個人的臉、瞄到鈔票的某些部分就知道是哪個面額的鈔票。同樣的,讀心機可能只需要讀到腦中某部分的資訊,就足以判斷原本的完整資訊是什麼了。即使讀到的資訊試殘缺的部分資訊,在上述的線性區分算程下,也有可能成功的劃分和辨識。

因此,讀心機的運作有可能並不需要預設強烈的內在論(給不清楚內在論的讀者:簡而言之,內在論(internalism)就是主張心理內容完整地被大腦乘載著)。但是,如果真的不預設內在論,有沒有可能最後的結果是出現功能不夠強、預測不夠準的讀心機,若真是如此,那讀心機的意義恐怕就不大了。不過我想這部分是經驗命題,遲早會有人發現的,因此爭論的空間不大。

三、內在論或外在論?

我想你真正會質疑的,應該是「究竟心理內容是否完整地被大腦乘載著」,也就是內在論究竟正不正確,這部分應該可以和讀心機分開來談。我之前讀了一些外在論的論證,但始終沒有被說服過,現在那些論證都有點忘了,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提醒我一下有哪些論證,我很有興趣討論看看(給不清楚外在論的讀者:簡而言之,外在論(externalism)就是內在論的相反立場,主張心理內容不完全在大腦中)。

先描述一下我的內在論立場,讓我們先把討論限制在知覺(perception)這個領域,暫且先不討論行動(action)、信念(belief)等較複雜的領域,我認為在知覺這個領域中,如果我們同意「任何一個知覺意識經驗都必須有一個腦狀態與之對應」,那麼假設「腦狀態就是資訊狀態」,我們就可以推導出:「任何一個意識經驗都有某個資訊狀態與之對應」。也就是說,用來實現知覺意識經驗的資訊是以某種方式被儲存在腦中的。

如果讀心機可以讀到這個資訊狀態,那麼要解讀它所對應到的意識狀態,就只是技術上的問題而已。至於發生這個意識狀態時,外在物理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應該是另一個問題,請見下一段。

四、外在論和讀心機並不互斥

上面已說明過讀心機的運作不必然需要預設強烈的內在論,除此之外,我想更進一歩的說明:儘管假設外在論是正確的,讀心機仍有可能可以正常運作。怎麼說呢?

我的想法是(同樣先把討論限制在知覺這個領域),讀心機的主要目標可以分為兩個,其中第二個目標事實上是根本做不到的假目標。 這兩個目標,第一個是要解讀「心靈狀態(知覺意識經驗)的內容是什麼」,第二個是要解讀「心靈狀態(知覺意識經驗)所正在對應的外在物理世界是什麼」。

其中這第二個目標才是和外在論密切相關的。因為第二個目標想要知道的是「心靈狀態(知覺意識經驗)所正在對應的外在物理世界是什麼」,或者其實可以理解成「心靈狀態(知覺意識經驗)所指涉或蘊含的意義是什麼」。

在我看來,讀心機最主要的目標應該是第一個,而不是第二個。

如果我們只問第一個目標,那麼外在論和讀心機並不互斥,因為就算真的有一個桶中之腦,只要拿來給讀心機讀一讀,我們也能讀出這個腦現在正在體驗的知覺意識經驗內容是什麼。至於外在的真實物理世界是什麼?這不是讀心機的真正目的、也不會是讀心機所能知道的,畢竟,從表徵理論(representationalism)的角度來看,連人本身都不知道外在的真實物理世界是什麼了,人類只是透過感官所產生的電生理資訊來表徵、詮釋外在世界罷了。

4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哇。看來歧見很深歐。一樣,一點一點來談比較清楚。而我會把我對四點的回應,分在四個comment裡。因為我一向廢話很多。針對第一點:

照你的說法,我認為,所建立的相關根本不是「受試者知覺內容」與「腦血氧濃度變化樣(模)式」之間的相關,而是「某外在物理刺激」與「腦血氧濃度變化樣式」這兩者之間的相關。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其實這問題的形式和傳統行為主義有點類似,只是,在此把「腦內腦細胞的行為」替外成「外顯行為(或行為傾向)」而已。

我認為受試者的對自己知覺內容的主觀報告很重要,理由前文有提及,主要是知識論上的問題。如果不透過主觀者自己對自己知覺內容的報告,我們要如何(確定地、可靠地)知道,受試者的知覺內容為何?顯然,照你的說法我們也的確不知道,我們知道的是「某個未知的血氧濃度變化模式會對應到哪一種外界刺激」(你這段最後一句話)。

而你可能因此提到推論。我不否認可以推論,只是這樣的推論必須在遵守某些原則下進行,並非單純地演繹。比方說簡單原則,或某種理性原則(這些都屬於規範性的原則)。但我認為,這推論也就是問題所在。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推論?

我得強調,別把這問題看成是哲學家無聊的邏輯想像,這問題關乎知覺內容的本質(nature)。試想,水平線刺激呈現時,一定伴同著某些背景(往往是黑色背景),因此,嚴格說來受試者的知覺內容應該是「垂直線 and 黑色背景」或「水平線 and 黑色背景」。但即使只是這樣,也和當初的講法不同了。當初的講法是認為,照一照,我就可以知道受試者到底看到的是水平線還是垂直線。而我這裡提出的問題是,如果捨棄受試的主觀報告,我們很難僅透過推論,而排除某些其它一樣可推得的結果。比方說,我們很難把「水平線」從「水平線 and 黑色背景」中抽離出來。或許你會說這簡單,當我們比較「垂直線 and 黑色背景」與「水平線 and 黑色背景」兩者時,因為差異只在線段方向,故黑色背景的效應可以被減掉。然而,這點Uttal的書上恰好有提到:真的可以這樣減嗎?「水平線 and 黑色背景」真的等於「水平線『加上』黑色背景」嗎?我想到的是,比方說,為什麼知覺內容不是「黑色背景下的水平線」,而就是「水平線」呢? (在整體論的看法下,「紅色背景下的水平線」與「黑色背景下的水平線」,兩者間有著某種不可共量性,因為兩者在某意義下,各自就是最小單位,而因最小,故不可分割、拆解,當然更不可拆解後加加減減了)

要談減,則又得多一個「知覺內容單子論」的假設,並以此導出可相加性,才行,否則推論過不去。但這樣的假設,本身如何證明呢?如果說,知覺內容其實有著某種「整體」的特性,也就是說,所謂的垂直或水平,根本就不是可獨立於背景(整個視野)存在的內容,那麼,你就不可以這樣透過加減說,某模式樣式對映到直線、某模式樣式對映到垂直了。事實上,據我所知,色彩知覺就有這樣的特性。也因此讓我質疑,視覺裡的許多屬性(遠近、色彩、線條、明暗、空間等),真的是彼此獨立的屬性嗎?如果在數學上它們不是彼此垂直的(orthogonal),我們可以這樣做加減嗎?

受試者的主觀報告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受試者的主觀報告反映了我們所想談的、我們有興趣談的知覺內容(saliency)。而基於此,我們說某模式樣式反映了直線或水平線,才有穩固可靠的支持。我們才能夠有自信說:我們「知道」受試到底看到什麼。

Anonymous said...

再來是第二點:

我針對你舉的例子來談。你提到鈔票的一角、人臉的一部份,人顯然可以只從殘缺的資訊中(somehow)推出正確的完整資訊。但我們基本上怎麼辦到的?籠統來講,因為有某些內建的知識、因為有某些後天的知識。這些內在既有的資訊,使我們能夠拼湊、猜測、推論,並且有很大的機會是正確的。

問題是,今天我們想知道的對象是受試者的知覺內容。請問,我們有哪些關於受試者心理內容的先天與後天知識,讓我們可以只依憑一角,便可虧得全貌呢?

而你前面提到的線性(或非線性)區隔…..這樣說吧,因為內容被藏在後面,所以,對於到底這區隔,是「什麼」和「什麼」的區隔、到底區隔了「什麼」,我認為,只透過純客觀,捨棄主觀報告的方法,是無法可靠地確定的。我認為這不是在找碴。試想讀心機若真的被宣稱發明出來了,它可能在法庭上的應用。而我前面也舉過類似的例子。因此,這可以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到Tom的關鍵報告那電影)

不過這一點是知識論與方法學的問題,的確與(內容)內外再論關係還不大,至少不那麼直接。不過我想,對於心理內容的形上學看法(也就是背後的假設),的確會影響發法學與研究重點的方向。因此,如果是內在論傾向較大的人,會認為大腦是最重要的,其它的外在的東西基本上扮演的只是某種工具性的角色。真正核心的,直接承載內容的還是大腦(這主張是一種放在內心的立場)。而外在論傾向較大的人,則不會把刺激看成單純的、扮演工具角色的周邊物而已。刺激,或甚至是刺激的來源(即被知覺物本身),構成了(形上學意義的構成)知覺內容的一部份(用邏輯表示可以就是必要與充分條件),因此要理解受試著知覺內容,大腦必定不足夠;如果要讀心,只透過讀大腦,也一定不夠。我們必須要把受試者周圍環境,或甚至他的歷史給考慮進來,我們才可能真的完整地「知道」到底受試者知覺內容為何。這也是為什麼我前面好像講了很蠢的話。我說,其實若只是要知道受試到底知覺內容為何,很簡單,問他,以及,看他眼睛看哪個方向,就好了。這不是我純然無知亂講胡扯的啦。我認為腦認知科學的重點在於研究到底資訊是怎麼被處理的,處理的機制、形式是什麼。就這點來說,我同意,非研究腦不可。但針對知覺內容?我認為腦不是那麼重要,且因此腦根本不夠告訴我們到底受試的知覺內容為何。而這點,進而使我質疑觀腦讀心機成功發展的可能性。即使你把範疇侷限在知覺,我認為還是一樣。

也因此,我不完全贊成說這是一個純然的經驗命題而已。基本上,你會提怎樣的假設、你的研究重點會放在哪兒,是受到先驗的形上學假設的影響的。有點像是康德說的,「你戴著眼鏡看世界」(我知脈絡不一樣,我拿來借用類比一下)。不過我當然不否認,反過來的影響也存在:經驗科學的證據,的確會影響我們傾向接受怎樣的形上學假設。這也一部份是為什麼其實還是很有道理的唯心論,沒什麼人接受,大部分人還是接受唯物論的原因吧。

至於針對內外在論的討論,我放在下一個comment裡。有心的人或許已經發現,其實,Brwon所談的「知覺內容」和我所談的「知覺內容」,這兩個「內容」意思不大一樣。他強調的其實是質感或現象內容(phenomenal content),而我則是在談表徵內容(representational content),雖然兩個人都沒有清楚地區分、明講。

Anonymous said...

然後是第三點:

首先是內外在論。在哲學裡,內外在論幾乎到處可見,不過意思都不大一樣,重點也不同。在心靈哲學裡,據我所知,內外在論至少有兩種談法:

一個是針對心理內容的內外在論,即構成內容的必要與充分條件到底包含哪些的爭論。主張內在論的人認為,內在的物理狀態(基本上就是腦狀態)即必要且充分地決定了心理內容為何。外在論認為否,並主張在決定心理內容的必要與充分條件裡,包含了內在以外的東西做為條件。而針對不同類型的心理內容,比方說,這裡談的知覺內容,或其它,比方說信念、語言的內容,也可以用內外在的方式去切割討論之。談外在論,我相信你也知道不會需要我開書單,從Putnam的語意外在論開始。只是近代講內容外在論,都不僅僅指涉語意而已,而是包括所有的心理內容,因此也包括知覺內容。其中比較有趣的我想還是Dretske的說法吧(扯到演化,夠外在了)。

至於有哪些論證….恕我知識還很淺薄。我只知道,外在論者大多都是以孿生星球的論證形式在論證外在論。也因此,一般要反對外在論也是針對這樣的論證本身的形式結構進行批判。

而內在論者,我也只知道John Searle一人而已。但我不記得他有真的提什麼論證反對外在論。他反對功能論,也因此反對Fodor。而Fodor後期轉向支持外在論(可視為是他的理論下的必然,他非如此不可,否則內容確定的問題無法解決)。至於Searle對Fodor的攻擊是否可以視為或投射至外在論的攻擊上,我不清楚。

我之前是把功夫花在另一種內外在論的談法上,而這談法非常radical,也因此參考文獻很有限。這是關於載體的內外在論爭辯。載體的內外在論爭辯,按照我的理解,焦點在:到底要承載心理內容所需的最小物理載體的邊界在哪兒?

根據Ned Block的formulation,可以這樣說:”What is – and is not – a minimal metaphysically necessary condition of a metaphysically sufficient condition of perceptual experience?”

乍看之下好像和內容內外在論爭辯沒什麼不同。不過,其實主張載體內在論,可以同時主張內容外在論而沒有矛盾。只有一組是有矛盾的:主張載體外在論且主張內容內在論。我的理解是,關鍵在那個最小(minimal)上頭。簡單說,在雙生星球的思想實驗裡,只要控制外在環境 – 先不論到底它扮演的角色為何 – 把這變項控制住,那麼,如果你認為內在的狀態在此前提下的確充分地決定心理(知覺)內容,那你就是載體內在論;如果你在這樣的前提下還是認為否,你就是載體外在論者。講得更白就是,載體外在論者認為,「有可能」,或依照Noe的話是「我們永遠無法知道」,兩個不一樣的腦狀態一樣的周圍環境,有著一樣的心理內容(我曉得這乍聽之下很扯)。

內外在論大概講到此,你有興趣,就去翻Noe的書和論文囉。找最近的就好,比方說Psyche網路線上Jounral前兩期有他的專題討論,一堆大頭轟他(http://psyche.cs.monash.edu.au/)。早期的就是Hurley的”Consciousness in Action”這本書。我推薦這本書,難啃,但還蠻有說服力的(與眼前相關的章節是7, 8 and 9)。

再來是你的小論證:

1. 任何一個知覺意識經驗都必須有一個腦狀態與之對應。
2. 腦狀態就是資訊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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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 Therefore, 任何一個意識經驗都有某個資訊狀態與之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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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2. Therefore, 用來實現知覺意識經驗的資訊是以某種方式被儲存在腦中的。

至少到C1,是有效論證。不過,前提1至少有這樣的問題:任何一個知覺意識經驗都有一個腦狀態與之對映。但,這並沒有排除不同類型的知覺意識經驗對映到同一類腦狀態,也沒有排除同樣類型的知覺經驗個例,各自對映到不同個體身上不同類型的個例腦狀態,這兩種情況。而這兩種情況不排除,基本上,隨便抓一個腦來讀,我們無法確定對象的知覺內容到底為何。

而我看不出來,加了前提二,有任何排除的效果。前提2似乎就是內在論的簡單版而已,如果我把「資訊狀態」理解成「有(乘載)內容的狀態」的話。而這也顯示,其實就算我同意大腦乘載內容,還是有問題,因為腦做為一種資訊狀態,這資訊的類別得跟知覺內容的類別,對映甚至等同,讀心機才有可能。否則,兩顆類似或一樣模式的大腦各自都乘載著足夠的內容,只是,內容可能不一樣。大腦的確乘載資訊啊,只是資訊不一樣而已。

讀心機需要的是type identity。

因此我認為,這論證該修改如下:

1. 任何一個知覺經驗類別,都個自對映且唯一對映某一類別的腦狀態。
2. 腦狀態本身即充分地攜帶足夠的內容(資訊)。
3. 科學家有能力解讀出腦狀態本身所攜帶的心理內容。

Therefore, 科學家有能力發展出只看大腦即可的讀心機。

而這論證的問題很大:

針對1,似乎預設載體內在論。對載體外在論,比方說Noe來說,知覺經驗類別對映的是大腦與環境之間的某種動態關係(relation)。因此,邏輯上可能大腦狀態一樣,外在不同,因此知覺經驗類別不同。實際上不容易看到或發現,可以說是因為大腦隨時隨地都隨著環境有著不同的反應,甚至,所謂的環境也因為腦狀態的不同而被人的活動所改變。針對2,這就是載體內在論囉。針對3,則是方法學與知識論的問題。

而且至此,還沒有針對現象內容與表徵內容做區分,更沒有談到外在世界歐。

Anonymous said...

最後是第四點(靠,好累歐,因此可能寫的有點亂):

這一點我簡單說我的看法。你認為第一點和第二點,真的可以切割清楚嗎?如果你認為是,那麼,我猜想你是這樣看待知覺內容的:

現象內容:原則上與世界無關,是某種純粹內在的經驗內容,是種感受,是種感質。而且,其實就是某種腦性質。

表徵內容:原則上一定與世界有關,一定關於世界(外在)的某些事物或事態。

你認為讀心機讀到的是前者,也因此與外在世界無關。不過我相信你曉得,關於現象內容是/ 不是表徵的,這裡有一個困難的爭論存在。許多表徵論者認為(比方說W. Lycan),即使是現象內容也一樣可以化約至表徵內容。即,沒有所謂純粹內在的,沒有表徵性的現象內容。

而這一點其實從一開始就可以看到。你怎麼描述受試者的知覺內容?直線。但,直線是外在的啊!是真的有種東西被我們稱為直線的。

如果表徵論是對的,載體內在論也對,且我們接受桶中腦,那麼面對一個桶中腦,你除了看到一堆腦活動外,你還是無法得知到底這個腦到底承載了「什麼」內容。你會面臨無法確定內容為何的窘境。你唯一,根據假設,確定是那裡一定有什麼,但到底是什麼,你無法得知。(其實載體內在論與桶中腦是有關的,而這,有人說,我也贊成,是某種笛卡爾的濫觴。只要把笛卡爾的ego換成大腦,就會發現了)。(還有,表徵論不一定就得是載體內在論,Noe或許也可以理解成某種詭異版本的表徵論)

我自己的看法是,桶中腦是一個問題,而且該被解決。我們該做的是想盡辦法讓它變成不可能、不合理,而一部份動機是常識直覺:靠,我怎麼可能是桶中腦嘛!這一切、這一切都是幻覺???不可能啦,一定是哪裡出問題了才會有可能(而籠統講,笛卡爾對此問題是無奈地訴諸神來證明外在世界存在,但我認為這是他的問題)。但你好像跟我完全相反,認為桶中腦本來就有可能是真的。另外,接受表徵論,不表示一定得接受桶中腦的結論。反過來說,表徵論要有意義,得預設一個實在的客觀世界才行,否則表徵論與唯心論,沒有什麼差別了。

最後,如果世界本身(的存在)是那麼地不可知,桶中腦是那麼地可能,我們又哪裡來的動機,去發展讀「別人的心」的「機器」呢?(請留意,引號內兩者對我們各自來說,都是外在物耶)